與大師結緣

第一次看到Dr. Moffat是在1981年我剛畢業的那一年。那年我有幸得以留校擔任助教,一個很重要的工作就是當Dr. Moffat接待人員黃麗麗老師的小工。在那之前,由於當年鎖國的關係,我們甚少接觸到外國人。僅有的經驗是在小學的時候,跟同學到中山北路二段美軍顧問團附近,見到美國大兵就跟他們說:「哈囉,愛豆油!(Hello, I love you!)」當時不知道這麼說代表什麼意思,只知道那些奇怪的白人就會很親切的跟我們打招呼,然後走過來,我們就嚇得一哄而散。所以當Dr. Moffat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說話時,我驚嚇得完全不知到他在說什麼,只知道他應該是親切的打招呼,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,內心非常地挫敗。從那以後幾天,我就一直做倒垃圾、清場地的工作,以閃避跟Dr. Moffat打照面,這習慣養成後,讓我一直到現在開國際會議時,忍不住還是想倒垃圾。

 Dr. Moffat之所以會來台灣是透過外交部的介紹。當年他與住在紐約的蔣宋美齡夫人結緣,所以蔣夫人請他到台灣觀光,並協助發展物理治療。當物理治療學會接到這個訊息時,就安排他一週的學術講習會,教導物理治療新知。Dr. Moffat的課都開在晚上與週日,白天則是到處觀光。他講課的內容非常豐富,深入簡出,很令人佩服。他講課的速度幾乎是一分鐘一張幻燈片,而且每張幻燈片都製作得相當精美。雖然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,但藉由幻燈片的內容,學到很多東西。讓我立志要跟他一樣,當一個有內涵又有外顯的好老師。

 當時台灣人民生活比較儉樸,Dr. Moffat一身行頭打扮,令我們大開眼界。感覺很像電影明星,永遠梳妝整齊,一絲不苟。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老花眼鏡,讓他藍色的眼珠變得很大。由於他的關係,也讓清寒的我瞭解到上流社會的奢華生活,當時印象最深刻的是連皮鞋居然是量腳訂做的,而每天上三溫暖是保持青春與殺時間的秘技。

 再次見到Dr. Moffat是在1987年,那時我已經從美國攻讀碩士學位回來,在學系擔任講師,在學會擔任繼續教育組長。當時國內各大醫學會並沒有長期舉辦繼續教育的觀念,是我在Pittsburgh讀書時,看到美國物理治療師有許多繼續教育課程補足他們養成教育的不足,所以我自願擔任繼續教育組長,每年辦理10場以上的研討會。由於我的想法受到黃麗麗與賈伊雯兩位理事長的肯定,所以我們如火如荼的辦了繼續教育課程起來。首當其衝的就是師資不足的問題,因此腦筋就動到了Dr. Moffat的身上,我親自打長途電話給他(我付費,不是學會付費唷),想必是為國舉材的心讓他感動,他首肯再到台灣講授joint mobilization。由於學會的經濟拮据,所以當時講義打字是我一手包辦,Dr. moffat的講義一如以往,豐盛且鉅細靡遺。當時他很強調執行關節鬆動術前,要仔細的做物理治療評估,無奈坐在下面的我們一心一意想學技術,一直到許多年後,才能體會物理治療評估的真正意涵,而不是只是關節活動度不足而已。

 這一次再見他,已經沒有英文溝通的問題,所以比較可以跟他深談。我發現歲月沒有在他臉上寫下任何痕跡,甚至他有越來越年輕的趨勢。這一次他我又聽到一個前所未聞的事,那就是「燙睫毛」。乖乖,他的睫毛已經那麼長了,居然還要燙。他中午不太吃東西,僅以水果裹腹,對擅長叫便當的我們是一大困擾。我很多嘴的問他有沒有懷念的水果,他竟然說想吃「有一個三角形、像蘋果一樣脆甜、中間有籽的水果」。這一個「三角」習題困擾我很久,一直到第三天方解,原來是蓮霧。

 第三次見到他是1995年,在美國華盛頓特區召開世界物理治療聯盟大會的時候。他當時是屆滿要退休的美國物理治療學會理事長,高高在上,而我是在密西跟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博一生,所以我沒有機會跟他打招呼。然而有一天,我竟然跟他狹路相逢,他擦身而過,回頭居然叫了一聲「Huei-Ming」。我一直都是使用我的中文英譯名,所以從不期望外國人會記得,我簡直不敢相信他在那麼多年後可以清楚的喊出我的名字。他熱情的要招待我到他的休息室小坐,沒想到在半路被他的工作人員攔截,我只好離開,與當理事長休息室座上賓的機會失之交臂。

 今年我們學會有幸請到Dr. Moffat再來台講課,這一次,他是世界物理治療聯盟的理事長。他的時間更加忙碌,但是他卻基於與台灣的情緣,同意到台灣講課,並且為台灣的物理治療師請命。他在星期四晚上抵台,星期一早離台,星期日還被安排到台中上課。這樣緊湊的行程,七十高齡的他仍然是精神奕奕,反倒是我在旁邊陪他,感到不捨。一如往昔,他的講義豐富,在學系開研討會的前一天,他執意要來看我們佈置的會場。他看到已經被我們學生打掃過的實習教室還不滿意,認為應該要再拖乾淨。我讓學生去拿拖把過來時,學生的拖拖拉拉也很讓他感到不耐,他竟然自己拖起地來。我跟學生目瞪口呆,隔了一陣字才回神過來,趕快搶過來拖地。事後,學生跟我檢討,我們都認為在新時代的學生的主張下,我們也逐漸對教室髒亂習以為常,Moffat老師這一次給我上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身教課,或許我們不應該在對下一代這麼地縱容。

 說了許多往事,心裡五味雜陳。不知不覺中,認識大師已經30年,我也從少不更事的助教,變成學有專長的學者。Dr. Moffat以七十高齡千里迢迢到台灣來講學,對教學的認真與執著,自不在話下,而其兢兢業業的敬業態度,一路走來,始終如一,更是我們後學的典範。

 

(作者係1981年畢系友,現任母系講師)

(作者係柴惠敏)